第255章 第 255 章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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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昌顺十一年白露, 百姓起了秋社,供奉老酒摆戏台祭祀禹王,土地, 花神, 门神, 蚕花娘,姜太公……

    一年到头各路神仙也就等这几日过年了。

    九月初八, 一艘海船入了来县码头, 又从船上拥挤下一群人来。

    霍七茜双脚踏地,便合眼深深呼吸, 两月多餐风露宿,心悬一线提着脑袋做事儿, 到家她才觉着此间最是如意,就没有一个地方不好的。

    海船收起船帆, 一大堆码头劳力呼啦啦拥挤过来揽生活。十几个壮汉推动绞盘,喊着号子拉动吊杆, 将船上一个足有四乘官轿并起般大的木箱子往下吊。

    “左边,左边……哎, 慢点松, 缓缓放……”

    霍七茜就听她无事忙的儿子在身后招呼, 就哪儿都有他, 都开始跟码头力工抢活计了。

    她扭脸正要骂, 就看到她大儿子谢析木昂着一张黑冒油的大脸下了跳板,到家了,人家自然是穿上他西城伯的衣衫,到地就唰的打开折扇,天不热, 也要呼扇呼扇。

    可怜打生下来就锦衣玉食圈养的彩雀儿,到了西南就成了个上蹿下跳的金滇猴,功夫不算最好,就数他窜的最快,皮子最薄,黑的最快。

    不忍睹!不能扔,确是她的儿。

    霍七茜拍拍脑门,伸出指头点他道:“臭小子你又做这个死样子,娘跟你说啊,咱这是到家了,你往后给我收收心,这两年装也要给我装个稳当样子,娘好给你找媳妇儿。”

    谢析木最怕母亲唠叨,他不像安儿稳当,就语气轻快的说:“娘啊,好端端的你说这些干嘛,找媳妇?我找那干嘛,本就不自在,我还找个祖宗回来管着我?”

    霍七茜瞪眼:“你这猴孩子说啥呢?到年纪了凭啥不找媳妇儿?娘跟你说,不但要找,咱还得早早的就让人打听去,不然好姑娘都被人抢光了……”

    恩,这是到了家门口露原形了,可絮叨吧,就没玩没了的絮叨。

    谢析木已经后悔先下来,便找了个由头要走,却被她娘一把拉住说:“如今你也大了,今后甭管怎么淘气娘也不唠叨你了,就一样,你把你那些祭器都收起来,咱好好的端个活人使唤的碗吃饭成么?”

    这孩子被关的狠,脾性就歪吧,人家吃饭不用饭碗,十一岁那年就去跟陛下求了几套小点的鼎簋,就铜鼎煮食,拿簋吃饭。

    除却这,燕京同岁的孩子里,他就比当初的郑阿蛮还招摇,郑阿蛮还畏惧皇爷,他谁也不怕。

    从前还有人想巴结他,给他递送帖子请吃酒,好么,到了人家里,甭管娶媳妇过寿,他先把自己这套东西摆出来用,就吓的再也没人寻他了。

    这又不是从前,梁人都开始用铁器生活,这些玩意儿而今是祭祀先人随葬的,多不吉利啊?

    可你说的多了,他就说自己是个活死人了,整天憋屈死了,这世上便没有一个人吃喝拉撒都要被人管制着的。

    哎呀,哎呀,咋又絮絮叨叨招惹孩子离她远远的,霍七茜收声,用绝世神功憋了两世唠叨入腹。

    谢析木如蒙大赦要蹿,霍七茜对他背影喊:“记住了没有?!”

    “知了知了。”

    安儿就趴在船栏杆上哈哈笑,笑完四处张望,半天才皱眉喊:“娘!你送信了么?家里怎得不派人来接?”

    要么说古怪呢,霍七茜就拢着袖子四处看了一圈儿,到底在一个旮旯看到一熟面孔。

    她大声招呼:“辛五刀!”

    已经在码头等了十几天的辛五刀这才看清楚来人,他先是满面惊喜,跑过来扑通就给霍七茜跪下了:“……夫夫人,您总算回来了,出大事儿了啊!”

    他本来想喊世子妃,又想起世子已经被夺了身份关入刑部大牢。

    又受他连累,福瑞郡王便被皇帝禁足在家,不得离开半步。

    那一瞬,本高兴的归乡人都愣住了,就满脑袋都是四个字儿来回盘旋,出大事儿了,出大事儿了……

    白露续重阳,凉风剪花房,去岁高楼迎宾马,今朝老叟守静堂。

    霍七茜带了不少人归家,却一群走不得自家大门,走的是福瑞郡王府后面婢仆卖菜的那门。

    甭说回亲卫巷了,那边一条巷子连着老宅,就都被朝廷查封了,倒是没有查抄,只官位没了家眷便被赶了出来。

    那日皇爷倒是喊~朕诛了你!

    却没法诛,陈大胜是佘青岭的嗣子,只要诛连首当其冲就是他这个大梁皇帝。

    这就把个天下之主憋屈死了。

    佘青岭一生无愧于人,好不容易养个儿子,好日子没过几天,这孩子却把天捅了个窟窿,他心里有愧,就一声不吭交了郡王印,转身回家了。

    武帝就是再偏心他,为维护律法,也得有个处理意见,如此罚他在家自省,不得离家半步。

    霍七茜进了院子,找了半天才在一处旮旯院子找到了老郡王,不过几月功夫,老爷子竟顶一头银发,人也佝偻了。

    她再举目四顾,自己苦心经营了这么些年,加上郡王府本有的东西,就一概不见了?

    看到阿爷,佘万霖心里就开始发虚,又看阿爷满头银发,他就恨不得打死自己,怎么就让老人家操心至此?

    老爷子倒是满面的惊喜,又见他们人多,就有些抱歉的与霍七茜说:“你们~总是回来了,茜儿呀,你看,你也不打发人早早送个信儿,咱家里这段时日吃用都是姜竹那帮老亲送来的……”

    堂堂郡王头回愧疚自己家米缸太浅。

    根奴儿眼睛瞪老大的问:“阿爷,老太太呢,弟弟们呢?”

    佘青岭便说:“这段时日全凭大胜三个哥哥常来周旋,出事没两日,姜竹那边几个族里的老人就套了马来,把你弟弟妹妹接过去照顾了。

    我本不想让他们去的,可大忠大义媳妇儿就说,她们也过去,就让我安安稳稳养着,我这好好的养什么啊,是吧?”

    霍七茜两眼含泪,就几步走到佘青岭面前跪下:“爹,儿媳不孝,没管教好孩子,让您受这样的煎熬,儿媳眼瞎,找个了混账东西连累您了。”

    她是真心疼了,打有了这个爹,她是精精致致照顾着,以往他吃个面,她都要亲自推磨,反复过三道磨才能入人家口。

    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?

    做梦一般。

    佘万霖脚步重的不成,就觉着这一切祸事都是从他身上起的。他一步一步走到爷爷面前慢慢跪下,就抱着他爷的腰开始小声哭起来。

    真疼哭了,家业什么的他倒是不在乎,就是心疼阿爷老迈,这发白的他心肝脾肺都碎了。

    佘青岭想过这小混帐回来要怎么收拾,家法的藤条他都预备了三根,可是看他平安了,他就不气舍不得打了。

    又怕孙孙内疚往后不好活人,他就高高举起手,又轻轻落下拍他背说:“你呀,你呀,莫忧心,最难的时候你爷爷也经历过,可你这憨儿,往后可不敢淘气了,记住没?爷……以后怕是护不住你了。”

    佘万霖无声哽咽,佘万霖就一下一下摸着他的脑袋笑:“其实自打你爹来我膝下,我就知道这孩子眼里有火,心里有愤,他有一口不平气要与这人世说道说道,我本不想收他,可是老天爷安排好了,过活着过活着他就真成了我儿……咱就真成了一家子……”

    他说不下去了。

    霍七茜站起,就看着谢析木问到:“爹,西城伯府也被封了?”

    佘青岭闻言倒是笑了,那位封了谁家,有谢五好一日,他就得把人家儿子照

    顾的好好的。

    “这倒是没有,咱家遇事后能躲的都躲了。在外就全凭五好跑腿支应,你男人混帐,可他身边这些亲戚弟兄,便有一个算一个,都是人味儿足足的。”

    他甚至揪起自己衣衫给霍七茜看:“你的那帮子妯娌也为难,你男人自己扛了事儿,他们本能逃脱,却非要随着一起蹲大狱去,都不用人审,就什么都告诉人家了。

    哎,算是别提了,婉如她们这日子得多揪心,还得想着法子来照顾我,你看我这衣裳,三素给我做的……”

    他从前端的高,喊张婉如她们几个都是以张氏丁氏称之。

    霍七茜看院里人多,就对谢析木说:“我儿,你带这些兄弟朋友,暂去你伯府歇下,娘跟你爷爷商议一下你爹这事儿。”

    谢析木不愿意走,可是家里遇到这般滔天大祸,他也说不出什么同甘共苦,定要救出爹爹的废话,老陈家规矩,天塌没落地,先把眼前自己顾好了。

    如此,他就真个爷们样,拉起弟弟,招呼了新刀,还有风岚山来的江湖朋友离开了。

    佘万霖沉默的跟在哥哥身后,他哥让他做什么,他就做什么。

    等这一群人走了,佘青岭倒是老怀甚慰道:“你这几个孩子,都教养的不错。”

    霍七茜扶着他坐下:“他们大了,经历这一次,也该懂事了。”

    佘青岭笑笑:“啊,比他爹强百倍……”

    他们坐下,佘青岭便将陈大胜与谭家的恩怨,陈大胜又在后面如何安排,如何定计施行的,便都说了个清楚。

    有些事情霍七茜知道,可有些事情她不知道,便诧异道:“也就是说,我走了几月,那臭头把皇爷的私房钱给抖搂干净了?”

    佘青岭无奈点头:“国库空虚这事早有,须知前朝毁于河道,我大梁立国,前朝有的为难咱一样不少甚至更甚,尤其每年水涨鱼道出,老陈家祖坟至今泡在水里它还没露头,便知下游民生多苦了。

    咱们君臣省吃俭用,是弄点钱粮就要填进去,弄点零碎又要填进去,国库是大梁的根本,若是被外人知道国库无钱,不等外邦欺你,但是谭守义之流怕早就趁机作乱了,如此凡举有点灾劫,只要各地申请,户部都会利利索索支出,就想给他们造一个国库丰盈的假象。”

    霍七茜发出一声叹息,这会子也终于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儿,她是……毁了陈大胜全盘计划,算作是亲手把夫婿送入大牢了?

    儿媳妇面色不虞,佘万霖就安慰道:“茜儿你也别急,你看,我这段时日就把家里的东西盘点了一下,说起来对你不住,我把你的铺子,田产庄子都脱手换了钱~谁能想到呢,这逼急了老夫还真给他凑了个五百万贯,到底应了那句话,破家值万贯。”

    霍七茜看着自家空屋子问:“爹,你凑钱作甚?”

    佘青岭一声叹息:“造孽呗,他们拿国家俸禄,当该国难于前马革裹尸!这一个个的就做的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!!”

    老爷子真是气急了,一辈子没有骂过几句脏话,就使劲拍着腿愤然,骂完才说:

    “这几年,皇爷私下里就常跟文凤书说,看着咱国库是空的,可好歹在外存着防身体己,有那一笔,就有什么大事儿便也不怕了。

    可你男人倒好,一场通天局,他是伤的陛下万念俱灰,把好好的大梁就整的摇摇欲坠!他百死难辞其咎,我是一点~也不!心疼他!”

    说着不心疼,可您哭什么?

    霍七茜赶紧抽出绢帕递给老人家,老人家不接,倒是粗鲁的拿袖子一抹恨声道:“我还配用这些东西,没有教好他,我就活该受这折腾,你看谭守义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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